贴着轿联的安仁县迎亲婚车

段亮彩

在湖南安仁县农村，讨亲（娶亲）嫁女时，男方和女方除了要在大门上贴上红红的对联外，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也得贴对联——那就是新郎新娘所坐的婚车。男女双方各家门上所贴的对联，是由各自请的礼生所写，双方礼生井水不犯河水，但婚车上的喜联则不同了，是双方礼生携手写成的，“你出对来我来和”，有“珠联璧合”之意。

婚车上驾驶室门两边所贴的红对联，称为“轿联”。新中国成立前，人们娶亲都是用花轿，轿子两边要贴上对联。左边联是男方写的，右边联是女方写的，也就是说，男方出上联，女方对下联。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，如今娶亲不用花轿，改乘小汽车了，但轿联这种习俗一直传袭下来，为红红火火、喜气洋洋的婚庆大餐增添了一份回味无穷的特殊“佐料”。

谁都明白，写轿联是为了渲染喜庆和文化气氛。但外行看热闹，内行看门道，殊不知这小小轿联背后，还隐藏着一条看不见的战线——双方礼生的暗中较量！

轿联与一般的对联相比，有其自身的特点，一是轿联宜短小（受轿门的限制），一般单边控制在15字之内，以7字联居多；二是花轿往来于男女双方之地，属于移动的“囍”联，所以言必喜庆。在写法上可大致分为三种类型：

一是通俗型。这种类型的轿联开门见山，通俗易懂，如“××吉日迎淑女；××良辰配才郎”。此为通用联，可谓百用不爽，礼生常用它应急，只要把对联前头的“××”位置换上新郎、新娘双方姓氏之堂号（旧时多指某一家、某一房或某一家族的名号）即可，假如新郎是段姓，其堂名为京兆堂，新娘是叶姓，堂名为南阳堂，那么此联就成了“京兆吉日迎淑女; 南阳良辰配才郎”。新郎新娘双方人等和沿途路人一看就知道是段、叶两姓联姻。

又如“黄叶作轻舟，渡过清河迎淑女；张弓如弯月，照明江夏配才郎”，将张、黄两姓及其堂名清河、江夏嵌入其中，十分贴切，且意趣盎然。再如“捉月中兔剪毛制笔，笔写鸾笺迎淑女；牵天上牛拨角成梳，梳成凤鬓配才郎”，也是对仗工整而雅致的通用轿联。

二是含蓄型。这类轿联内容较深刻，通常引经据典。民国初期，湘南安仁县广义湾有户叫段瑞青的大户人家嫁女。男方侯府迎亲的花轿上贴的上联是“诗咏关雎首段”。段瑞青的几个儿子都是读书人，起初都没在意，认为对个对子是小菜一碟。可是当忙完一应事务，准备对下联时，却犯了难。这上联的意思是，《关雎》这首爱情诗在《诗经》里列为第一段。此为表意，里面还暗含夸赞你们段家新娘子最漂亮贤淑之意。段家的几个秀才儿子抓耳挠腮半天，也想不出下联来。没办法，段家只好用轿子到邻村请来一位有名望的老秀才解围。老秀才看了看上联，稍作沉思便吟出下联：“礼重奠雁惟侯”。大意为：《礼记》里婚娶“六礼”中的“奠雁”礼，唯有你们侯家最重视且做得最周到。大家听了，连称“绝妙、绝妙”。据说，后来这个老秀才还成了段家的家庭老师。

三是玩笑型。这种轿联围绕男女之事进行嬉笑、戏谑。因为婚嫁是大喜事，所以双方都默认、接受了这种有些让人脸红、不太正经的轿联。

在这种对联往来中，如果男方出的上联是通俗联，女方礼生则可顺利对出下联。但往往有个别男方礼生蓄意试探（也可以说是刁难）女方礼生的水平，便搜肠刮肚地弄出一些刁钻古怪的上联。由于男方出对往往在地理、词性、音韵等方面占有先机，所以女方礼生要在短时间内仓促对出较为理想的下联就有些困难了。

从前坐花轿，新郎官前一天就随贴有上联的花轿到了女方，女方礼生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思考下联。现在娶亲车来车去的，比过去坐轿方便快捷多了，新郎官通常是成亲的这天早晨坐着婚车来到女方迎娶新娘。一长溜披红挂彩的迎亲车队，既喜庆又气派，新郎新娘自然是喜笑颜开，而女方礼生可就有些犯急犯愁了——还要对轿联呵！试想，呷（方言，吃）完早饭就得择吉时发轿（新郎新娘动身），也就是说，必须在3~4个小时内对出下联！所以，男方的婚车在女方门前刚停稳，礼生总会迫不及待地挤上前去看轿联，若上联没什么特别之处，礼生会表情轻松，眯眯笑着；若是上联有为难之处，礼生便不由眉头紧锁，摇头晃脑起来。是啊，若是对得不好，尤其是对不出来，不仅会显得礼生无能，而且女方所在地也会跟着蒙羞（没文化人）——礼生丢自己脸事小，丢女方所在地的脸事大！

好在现在的礼生已不是过去那种死要面子的八股先生了，在碰到较为棘手的上联时，也不会把自己关在屋子内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，而是敢于不耻下问向身边的人请教，共同攻关，甚至还会与时俱进地用手机上网搜索一番。总之，是自己独创的也好，是集思广益也罢，只要对出下联、对好下联就皆大欢喜了。

当然，男方礼生故意为难女方礼生的情况极少，毕竟双方的礼生都是“踩一块板子”（同行）的人，需要相互照应呢。所以，男方礼生通常是将轿联的下联底稿写好了，让新郎带在身上，以备万一女方礼生一时对不出，再拿出来应急……

礼生写轿联也有讲究：新郎官必须奉上崭新的毛笔一支、墨汁一瓶及红纸一张，意思是图个吉利，“新婚新婚，大姑娘坐轿——头一回哩”。红包和四包香烟要连同笔墨纸张一同恭恭敬敬地交到礼生手上，如果不见红包和香烟，礼生是不会爽快动笔的。

另外，与生日类红喜事不同的是，婚嫁双方所请的主笔礼生须无二婚史，如果礼生夫妻和睦幸福且子女有出息则更好，含意很明显，就是希望有个好兆头。

礼生在铺纸醮墨题写对子时，同样不敢马虎，点横撇捺、轻重粗细，从起笔到运笔到收笔，一点不敢大意，力求整副联字体匀称、整齐、美观。

礼生及时将写好的轿联贴在婚车门上，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。所以，在聊起写轿联的心得时，他们总是感慨地说：“礼生这支笔难码（拿、握）啊！”

（责任编辑：叶筱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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