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钟京

　　刚到北京便迎来接连不断的雨。之前，对北京的印象停留在连续三个月的艳阳天，巨大的杨树叶子在和煦的夏风中沙沙作响，蝉声浸透了整个初夏。再归来时，却是绵绵不绝的雨天。前后对比之鲜明，不免让我有些惊诧。

　　相比南方，北京确实是个鲜明的城市，四季分明得仿佛要决裂一般。夏季的雨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。之前回家过暑假，听闻北京大雨至淹没街道，还有些难以置信，如今看来，这连绵不绝的雨当真有此威力。

　　说这雨连绵不绝，似乎并不准确。这雨决计不同于江南的梅雨，给空气都带来一股浓烈的潮气，沾上便挥之不去，以至于物什都腐烂发霉。北京的空气仿佛上好的皮毛毡子，无论怎样的大雨都只会从其表面划过，本身却不会沾湿半点。干燥的北方，即使是连续不断的雨也无法变出一个微雨的江南。

　　一座城市始终有属于它的气质。无论一时的天气怎么变，建筑怎么变，人事怎么变，气质是改变不了的。就像万里无云气候干燥的北京是北京，阴雨不绝的北京也仍然是北京。也许人们可以改变构成这座城市的一砖一瓦，却永远没办法改变这种气质。

　　《看不见的城市》中，马可波罗来到年迈的忽必烈大汗的皇宫中，向大汗讲述他在帝国见到的城市。那些光怪陆离的用词，描述的不是实景，而是气质。多年之后让你心心念念无法遣怀的故乡，并不是某一样实物，墙会倒，树会死，一切有形之物终抵不过时间的流逝，而这气质，才是一座城市的本真。

　　不过，我是有些喜欢这样的北京的。这夏雨似乎颇有性格：有时淅淅沥沥，仿佛“沾衣欲湿杏花雨”，走在其中只蒙上微润的湿意；有时又倾盆大作，雨声大如瀑布，夹杂着几声响雷，即使打着伞也会被淋湿半边身。

　　当然，这般美好是出行之人难以感受到的。时不时的大雨让行人不得不对天气上心，稍不留神忘了带伞就会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围困，彼时焦急的心绪定让人恨透了这雨。然而，恨也罢，喜也罢，这雨总归不随人的意志为转移，时不时来场偷袭，似在开玩笑，让人无可奈何的同时又不禁莞尔一笑。要我说，艳阳天的北京固然美好，但这样被沾湿的北京也别有一番韵味。

　　雨是乡愁，是思念，于我这个南方人也就更多了几分亲切。

　　老家在山区，有雨必然起雾。一旦雨来，便满山的云雾缭绕，乳白色氤氲的雾气围绕山间，空气都浸透着微微的湿意。一旦风来，云雾变幻莫测，飘散又汇聚，俨然一幅静中有动的泼墨山水。难怪余光中说，天下兴许是赵家的天下，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。无论见过多少现代化的城市，心中始终有那么一幅水墨中国，古中国的印象永远由诗、由雨构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