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老家杂物房的一角，一尊老石磨静静地盘在那里。像是在等它久违的故人，等他来拂却身上的尘埃，来揭开尘封的记忆。

小时候，母亲常用石磨来磨米粉。每当石磨“嗡嗡”地转起来的时候，白花花的米粉就会在石磨的四周散落下来。母亲一只手推着磨，一只手往石磨眼里搁大米，转几圈搁一小勺，很有节奏。我看得呆了，也想试一试。于是，我学着母亲的样子，一边转一边搁米。哪知，看花容易绣花难，任我再怎么用心，总是没有母亲这般有节奏，磨的米粉也没有母亲磨得那样匀称。母亲见我磨得不好，也不生气，反而耐心地教我如何用巧劲。然后，把我磨的米粉又重新磨一遍。

磨完了，母亲就把石磨擦拭得干干净净，像对待艺术品一样，小心翼翼地放在堂屋的角落里，用蛇皮袋盖好。母亲收拾妥当后，转身就去做米糕了。母亲刚走，我们兄弟几个就掀开蛇皮袋，在石磨上玩起了扑克。直到从厨房传来了醉人的米糕香，才匆忙结束游戏，冲向厨房解馋。

腊月，是石磨最繁忙的时候。从小年的前一天开始，几乎每天都在转。磨了大米磨大豆，来来回回，反反复复。米香、豆香引来鸡鸭的围观和偷啄，小黄狗也在石磨边绕来绕去。我们几个也不会闲着，自然是烧火的烧火，切米酥的切米酥。当然，最忙的还是母亲，又要推磨，又要做米酥、米糕、豆腐。

那些天，天天听得到石磨的“嗡嗡”声。家家户户一派忙碌的景象，年味儿甚是浓厚。无论路过谁家，不是看到白花花的米粉，就是看到白花花的豆腐。大人们甚是热情，看到有人路过，总是热情地塞来米酥尝鲜。小时候，几乎所有叔叔婶婶家的米酥、豆腐，我都吃过。谁家的米酥最糯，谁家的豆腐最软，我都清清楚楚。当然，婶婶们各有所长，无论去谁家，都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美味。

石磨一般工作到腊月二十九。这天黄昏的时候，大家会把石磨清理干净，然后放在僻静处，等到来年再使用。母亲也会在这一天嘱咐我们：“不要在石磨上打打闹闹，不要随意用脚踩在石磨上。石磨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，我们吃的米酥、米糕、豆腐等等，都得依靠它，对这些老物件要有爱护之心、敬畏之心。”

弹指之间，数十年已过去了。现在电榨、电磨的机器多得令人眼花缭乱。曾经转了千年的石磨正在悄悄地退出历史舞台。但是，人类文明的长河，会有它浓墨重彩的一页。正如母亲所说，它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。所以，无论过去多久，石磨以及石磨里的故事都不会被遗忘。

文 | 尹晓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