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白云堆里捡青槐,惯入深林鸟不猜。无意带将花数朵,竟挑蝴蝶下山来。”冬日里,无意中读到清代女诗人朱景素的《樵夫词》,吟诵着清新亮丽的诗句,耳畔仿佛又响起此起彼伏的砍柴声,仿佛回到了温暖的童年时光,让我怀念。
小时候,到了入冬时节,村庄没了往日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,变得悠闲自在。父亲却没有闲下来,他每天带着砍刀和扁担,裹着瑟瑟清寒,辗转于河滩沟渠,开启了积柴过冬的时光。
在那个生活拮据、时光缓慢的年月,能砍上一担上好的柴禾,不是件容易的事儿。我的家乡地处平原地带,虽然道路两旁、河堤两侧、村庄周围生长着各色各样的树,但与植被茂密的山区相比,资源匮乏,木材金贵。好在父亲有办法,每次都能挑回两捆柴禾,只是这些柴禾不是茅草、荆棘、藤蔓,就是残枝败叶,与木材比起来,火势弱、不耐烧,生炉子取暖和烧年夜饭都派不上用场。即便如此,父亲不是左手拉出条血痕,就是右手划破个血口,看着让人心痛。
回到家,父亲全然不顾累累伤痕,仪式感满满地将柴禾分类堆放在房前屋后,像小山一样。我家如此,家家户户如此。那时农村有这样的说法,谁家的柴垛又高又多,意味着这家人丁兴旺、勤劳能干,日子过得红火;如果柴垛又小又少,说明这家人比较懒惰,家境可能也不殷实。一垛垛柴禾不仅传承着“吃成米,烧腊柴”的风俗习惯,还寄托着乡邻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。
父亲砍柴时,若碰上有人伐树,遗弃的树根便成了“泼天的富贵”。“磨刀不误砍柴工”,每当遇到这等好事,父亲便早早起了床,把斧头、砍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闪亮闪亮的,拉起架车和锹镐,意气风发地出发了。父亲去刨树根,我和弟弟不能缺席,争先恐后尾随着。
刨树根是个体力活。因为要把“潜伏”在地下的树根刨出来,必须一锹一镐清理干净周围的泥土,待盘根错节的树根完全裸露出来,父亲早已汗流浃背、热气腾腾,但他劲头不减,转身挥动着斧头或砍刀,“咔咔”将延伸在四面八方的根须逐一斩断。这种力气活,我们搭不上手,于是指着树根上的环形线,讨论着树的年龄。父亲听了,意味深长地说:“瞧!这树之所以能成为栋梁之材,全凭根扎得牢,从今儿起,你们也要像这树一样,好好学习,一步一个脚印打基础,以后的路才能走得远、走得扎实……”父亲的教诲至今我仍记忆犹新。
一个树根从刨出到运回家,父亲差不多得忙活大半天。接下来,父亲又威风凛凛地抡起斧头,将树根劈成均匀的木柴,整齐地码放在屋檐下,让风吹,让阳光晒。这一堆木柴,经过北风的安抚和冬阳的洗礼,耐烧得很。到了凛冽的寒冬,取几块扔到火盆或灶里,火光熊熊。而我也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,他“归来涧底磨刀斧,又作全家明日谋”的忙碌,为的是呵护一家人温暖过冬,继而迎来和煦的春光。
时光荏苒。转眼许多年过去了,暖气、空调、油汀等取暖“神器”已走入寻常百姓家,很少有人再靠砍柴取暖过冬了,可每年的冬天,我依然会想起父亲砍柴的往事,且愈发清晰、温暖。
文 | 马晓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