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甫,我心中的“诗偶”。其“三吏”“三别”,那可是诗史、史诗,诗家的珍品。堪称字字如血,声声若泪,充溢其间的则是深沉的爱国热情和深切的忧民情怀,妥妥的正能量。
喜欢他《闻官军收河南河北》中“白日放歌须纵酒,青春作伴好还乡”那由衷的喜悦;也喜欢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中“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”那博大的情怀。何况,这茅屋还是好朋友时任剑南节度使的严武众筹所建。
杜甫好诗章,亦好大酒。据不完全统计,其现存1400多首(篇)诗文,与酒有关的多达260余首。其喝酒史,可溯源于十四五岁。有《壮游》为证:“往昔十四五,出游翰墨场”“性豪业嗜酒,嫉恶怀刚肠”“饮酣视八极,俗物多茫茫”。
由于有世交,比严武大14岁的杜甫常常敢托个大。一首写给严武的诗曰:“扈圣登黄阁,明公独妙年。”除“世旧”之交,私以为应该还有诗词雅集,文人相重。
严武好威武,除了上马可率千军,大破吐蕃7万余众,拓地数百里,提笔写诗也很内行。“昨夜秋风入汉关,朔云边月满西山。更催飞将追骄虏,莫遣沙场匹马还。”一首边塞诗《军城早秋》大开大阖,其势如虹,锐不可挡。
杜甫与严武的交情,果真非同寻常。仍然有杜诗佐证:“远道从此别,青山空复情。几时杯重把,昨夜月同行。”严武被召进京,杜甫依依送别,从成都一直送到300里外的绵州,又送到离绵30余里的奉济驿。那时交通不便,除了车船,更多安步当车,即便骑马,能经得起一路颠簸,全是友情的力量使然。
后来,杜甫辞官举家到成都,日子十分窘迫,老婆孩子饥一顿饱一顿,吃了上顿没下顿。好在严武来了,而且浩浩荡荡地坐镇成都。不仅将其收入幕府,且上奏朝廷荐为节度参谋、检校尚书工部员外郎,入了编制,拿六品的薪俸,足以养家糊口。严武还帮他众筹,在浣花溪畔筑了个草堂,使其一家老小从此共享安居。
自不免礼尚往来,觥筹交错。有一次,严武举办酒会,杜甫也被“请了客”。既是交好,也是好大的面子。虽不至战战兢兢,但亦当清醒、自重,莫贪杯,免得贻笑大方。没想到“酒逢知己千杯少”,这老杜一不留神竟然喝高了,目中无人,让严武威仪顿失。
据《云溪友议·严黄门》载:杜甫醉登武床,瞪视曰“严挺之乃有此儿”。虽然这床只是严氏卧室里的坐具,可如此登堂入室,且大呼小叫,直称严武家父的尊名。不说在当时姓名只有长辈才能叫得,如是倚老卖老,带有挑畔意味的发酒疯,着实惹恼了严节度使。
武恚目久之,曰:“杜审言孙子拟捋虎须?”除了怒目而视,以眼还眼,估计已是杀机涌动。《旧唐书》说:“武虽急暴,不以为忤。”《新唐书》则云:“武亦暴猛,外若不为忤,中衔之。”表面不显山不露水,但这笔账,还是狠狠记在了小本本上。
《新唐书》说杜甫“性褊躁傲诞”“放旷不自检”。《旧唐书》更说他“性褊躁,无器度,恃恩放恣”。结果,本就性情暴虐、喜怒无常的严武,尽管“最厚杜甫”,却“欲杀甫数矣”。据载,严武要杀杜甫与章彝的令已下,可由于一连三次官帽被挂帘钩上,耽误了时间。有侍从急忙密告严母裴氏,老人家及时出手才救下杜甫。堂堂一个梓州刺史章彝,因无人救拔,独丧了卿卿性命。
没多久,严武猝然辞世,年仅40岁。杜甫后来辗转于两湖,恓惶度日。“昔如纵壑鱼,今如丧家狗。”5年后,病逝于耒阳的一条小船上,享年59岁,既非“古稀”,亦不足“花甲”。无论于家庭与诗坛,都是一大撼事,岂不痛哉!
酒场有风险,饮酒需谨慎。杜甫诗曰:“常恐性坦率,失身为杯酒。”不妨引为鉴戒,置之座右。
文 | 刘效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