驱车从龙山县城沿洗里大道南行,一小时后抵达捞车河畔。经过一座大桥往左短暂行驶,便可望及对岸的美丽风光。碧蓝的天空下,800亩绿茵茵的稻田,正前方是六合村,稻田连着村庄,村庄连着稻田,无边无际。
山峰连绵,像母亲张开双臂,深情拥抱这片土地。树木苍翠成深厚的墨绿,忽然,轻云出岫,阵阵薄雾升腾,随风飘荡,不一会儿就为村庄罩上一层朦胧的轻纱。
捞车河上拉拉渡,渡船人寥寥无几。石阶时隐时现,经年流水冲刷,变得灰白光滑。一桥飞架东西,昔日繁忙的拉拉渡,仿佛瞬间寂寞清幽,流露出茫然的神情。
五条溪沟隐约可见,溪水顺山势而下,把这片平地分隔成6大块,也就是6个自然寨。柔顺明亮的溪水,不分昼夜地弹奏舒缓的旋律,清清爽爽地汇聚到捞车河。
顺山势修建的252栋古木屋,一栋接一栋向我靠拢。炊烟袅袅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木香,滴落在青石板的缝隙里。每栋古木屋独立存在,而又脉络相通。新旧迭代,传统与现代交织下的土家建筑,散发出独特的古朴韵味。土家吊脚楼飞檐翘角,流畅婉转,刻满了青山绿水、百鸟和鸣等各种各样的图案,岁月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。
六合村有一张响亮的名片叫“六合村木匠”。很早以前,这里盛产木匠,最多时达47个。他们除了在本村修房建屋,还游走江湖,把木匠技艺传播四方。“不挖墙脚和气生财”是六合人代代相传的“木匠规约”,时至今日,六合村没有哪个木匠数典忘祖。
凝视一面面土墙,仿佛时光并未走远,而是在六合村停留。村寨多数人家筑有土墙,在外围一个大圈筑有围墙,有寨中寨之说。走进幽深的小巷,抬手就能触摸土墙。由于多年风雨侵蚀,土墙不断地脱落,墙角已长出浓密的野草。走近一个土墙端详,墙面千疮百孔,轻轻地摩挲墙壁,灰土簌簌地掉落。偶遇一位老人,他靠着土墙入神地抽着自卷的“喇叭筒”草烟,我们攀谈起来。老人说,旧社会时,经常有土匪抢劫骚扰六合村,为了抵御土匪的侵袭,家家户户都砌土墙。只要听到有匪徒进村的耳信,全村青年就迅速拿起自制武器,无所畏惧地打击匪徒,那些密集的墙孔就是当年土匪攻寨时留下的痕迹。
拉卡车是土家语,意思是大水聚集的地方,它是六合村的一个寨子。每年端午节,六合村邀约邻近的村,一起在这里举办赛龙舟活动。那天,男女老少停下农活,相互吆喝观看赛龙舟。碧绿的河水绽放笑颜,两岸树影婆娑,人头攒动,说笑声此起彼伏。6艘装扮一新的龙舟缓缓驶来,停泊在预定位置,气宇轩昂地整装待发。随着礼炮一声炸响,龙舟如离弦之箭,在水中劈波斩浪,奋勇向前。鼓手们拼命地划桨,全身水珠滚动,放射出生命的激情与活力。
六合村民还会自发组织团队“唱汉戏”。1950年,六合村首次成立汉剧团,由村集体组织演出,春节上演的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引起不小的轰动,周边百里人家专程前往观看,熙熙攘攘,好不热闹。1956年,六合村成立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,村民成为社员。为满足社员对文化活动的渴望与需求,六合村组成另一支汉剧团,结合当时的生产生活自编自演,趣味横生。
农活忙完了,六合村民喜欢跳摆手舞。夜晚有人在平坝中间燃烧一堆熊熊大火,男女老少身着自制的民族服饰,齐聚一堂,开始几个人,慢慢十几个人,热闹时有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人,围着大火在明快的节奏中翩翩起舞。村民虔诚的眼神在为六合村祈福,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深厚的农耕文化,整齐的动作、豪迈的气势,与旋律激昂的锣鼓声交织在一起,让人看得入迷。
曾几何时,六合村妇女个个能够上机编织土家织锦,这里一度呈现“女勤于织,户有机杼”的繁荣景象。如今,很多年轻人不会编织了,但仍有不少农户家里挂有土家织锦,织锦上有艳丽的鲜花、鸳鸯的羽毛、天空的晚霞、雨后的彩虹……地上摆有织锦机,木架上绕着色彩缤纷的丝线。
“六合”顾名思义和谐、融洽,有团结合作的象征意义。“六合之内如同一个大家庭”,自古有此论说,我猜想,取名六合村或许是从中受到启发。
透过绵长的岁月,我仿佛看见村里老少其乐融融的场面。梁家人在此开垦荒地,种树栽花,逢人便说这是大家的;黎家人种植水果,各家各户随便摘着吃;村里孩子一大早就去程老太家玩,听她讲趣味故事,还有糖果吃;张大爷不善言辞,但是他有技术有力气,随时等待村民召唤修农具、搬重物;魏老太公早年学木匠,主动传艺给年轻人……
六合村已经深入每个人的血脉,成为六合村人精神的原乡。在乡村振兴的浪潮中,六合村的产业崭露头角,香米、水果、蔬菜、腊肉受到消费者的喜爱。
六合村自觉融入时代的奔涌,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游客。在这里,他们纵情山水,体验土家村落古韵,不仅饱览秀丽的山水,而且沉浸于浓厚土家文化氛围之中。
悠悠六合村,它的每一个符号、每一弯角落、每一位村民都绽放出岁月的魅力,让人沉醉,难以忘怀。
文 | 向永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