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钩沉
藤杖芒鞋邓石如
发布时间:2020-05-15 编辑:湘声报-湖南政协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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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□万汝青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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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走近邓石如,很轻松也很亲切,活脱脱一个淡泊野逸的布衣平民、一个鬻书刻印的艺术匠人、一个游历大江南北的美髯侠士。沙孟海曾说,“公推为卓然大家的不是东阁大学士刘墉,也不是内阁大学士翁方纲,偏是那位藤杖芒鞋的邓石如。”


  祖上三代皆终老穷庐


  邓石如(1743—1805),安徽怀宁人,原名邓琰,因避嘉庆讳,以字行,号顽伯、完白山人、笈游道人、古浣子。他是清代碑学书家巨擘,与同时代的伊秉绶同为“启碑法之开山鼻祖”,人称“南伊北邓”。


  邓石如家境贫寒,祖上三代皆以布衣终老穷庐。祖父邓士沅,酷爱明史和书画,以隐逸为乐事;父亲邓一枝,为一教书先生,“博学多通,工四体书,善摹印”。邓石如9岁随父亲仅读过一年书,之后便辍学在家。14岁“逐村童采樵、贩饼饵,负之转鬻”赚钱养家。受祖父和父亲的影响,邓石如对书法、金石、诗文有深厚的兴趣。17岁时为乡人写篆书《雪浪斋并序》博得好评,从此,写字刻印成了其谋生的手艺。3年后在家乡设馆任童子师,并到寿州帮助父亲训蒙。


  21岁时,邓石如的妻子潘氏不幸病逝。邓石如不忍哀恸,辞馆离开了家乡。接下来的日子,他四处游历。先后在安徽寿州、宁国,江西九江刻书、卖字。八九年下来,终无所成。


  乾隆三十九年(1774),32岁的邓石如于寿州结识了长自己33岁的老书法家梁巘。梁巘很赏识他,将其推荐到金陵举人梅缪家学习深造。在梅家8年,邓石如刻苦研习篆隶,颇有所成。离开梅家后,他又结识了长自己20岁的学者程瑶田,并在程的介绍下与翰林修撰金榜交结,后经金榜引荐,邓石如得识户部尚书曹文埴。


  乾隆五十五年(1790),曹文埴盛邀邓石如入京贺乾隆皇帝80寿诞。入都后,曹文埴力赞邓石如“四体书皆为国朝第一”。随后,邓石如颇得被称为“浓墨宰相”的刘墉和《四库全书》总纂陆锡熊的推崇,其书法进入京师文人视野,在清中叶书坛开始占据重要地位。


  与伊秉绶相比,邓石如是多舛的。他出身寒微,饱受生活煎熬,既没有30岁举中正榜、出守惠州和扬州的显赫。相反,后期在京城还受到书坛大家、内阁学士翁方纲的排挤,以致“顿踬出都”。


  与悲情印人赵之谦(1829—1884)相比,邓石如是豁达的,他不像赵之谦那样刻意仕途,也没有像赵之谦那样倔强自负,他压根儿没有考过功名,最终成为了一个纯粹的平民艺术家。


  被称为小篆“千年一人”


  邓石如擅长四体书、精篆刻。


  他的篆书融秦汉石刻、碑额与李阳冰风格为一炉,并打通了篆、隶之间的壁垒,富有创造性地将古隶笔法糅合其中,使线条婉畅中有提按、转折、方圆等变化。其篆书笔法也从古法的匀称平整的单一空间,走向了流动顿挫的时空交错。其后的吴让之、赵之谦、吴昌硕等无不脱胎于此。


  有人评论邓石如写小篆是“千年一人”。从小篆之祖李斯到唐朝李阳冰用了一千年;从李阳冰之后,历经五代十国、两宋、元、明,小篆沉寂了千年,直到邓石如的出现,小篆又隆起了第三座高峰。


  他的楷书取法六朝,兼以隶意,清雅刚正;隶书从汉碑中来,貌丰骨劲,大气磅礴;行草书主要吸收晋、唐草法,笔势雄浑,气象开张。


  在篆刻上,邓石如将小篆笔法融入印作之中,并在章法上“计白当黑”,开合险绝,小中见大。他在刀法上酣畅洒脱,使作品表现出浓郁且丰厚的笔墨情趣和强烈的虚实对比感,被印学界尊为“皖派”篆刻的鼻祖。


  我想,时人和后人如何评价邓石如,他当是处之淡然的。因为他原本就是一个淡泊的不能再淡泊之人。当年受曹文埴之邀进京贺乾隆皇帝寿辰,他不愿凑热闹,独自戴着草帽,趿拉着草鞋,骑着驴,在曹文埴走后3天才出发。乾隆五十六年(1791),他在两湖总督毕沅处做了3年幕僚,因看不惯官场群蚁趋膻,“日与此辈为伍,郁郁殊甚”。于是辞归民间,适者自适,从此再也没有混迹于官场。


  他中意的可能还是好友、桐城派散文大家姚鼐为他写的一副对联:


  茅屋八九间,钓雨耕烟,须信富不如贫,贵不如贱;竹书千万字,灌花酿酒,益知安自宜乐,闲自宜清。


  晚年爱鹤如命


  邓石如一生浪迹江湖,交游广泛。“每足迹所经,必搜求金石,物色贤豪。或当风雨晦明,弛担逆旅,望古兴怀,濡墨盈斗,纵意作书,以纡泄胸中郁勃之气。书数日必游,游倦必书。”在他老家邓家大屋内,邓石如写有一幅龙门长联:“沧海日、赤城霞、峨媚雪、巫峡云、洞庭月、彭蠡烟、潇湘雨、武夷峰、庐山瀑布,合宇宙奇观,绘吾斋壁;少陵诗、摩诘画、左传文、马迁史、薛涛笺、右军帖、南华经、相如赋、屈子离骚,收古今绝艺,置我山窗。”文采和闲游可见一斑。


  晚年的邓石如爱鹤如命。嘉庆元年(1796),邓石如由怀宁去扬州丹阳郡(今为江苏镇江市)访友。老友袁廷极赠给邓石如两只古鹤。此时邓石如已经53岁,长子传密刚刚出生,铁砚山房新居落成,得赠两鹤,真可谓“鹤(贺)喜成双”。嘉庆六年(1801)冬天,雌鹤在溪涧饮啄遭“野人之厄”而毙。说来也奇,十数天后,邓石如40岁续娶的妻子沈氏去世。59岁的邓石如伤心至极,雄鹤也孤鸣不已。不忍心看到孤鹤悲戚的样子,邓石如择地30里外的集贤关佛寺,将鹤寄养僧舍中。临别前,他与鹤说了无数话,殷殷之状,如同儿女言。此后,他担粮饲鹤,每月坚持不懈。


  一天,雄鹤被安庆知府看中,将鹤抓回府中。邓石如闻讯赶往安庆,并写下《陈寄鹤书》向知府索鹤。为了这只鹤,邓石如表示可将生死置之度外。他说“大人之力可移山,则山民化鹤、鹤化山民所不辞也”。知府接书,无言以答,不日将鹤送还佛寺。见鹤归,邓石如作《鹤归志喜》两首绝句记之:“黄堂画阁丽三台,饰羽修翎并快哉。底事樊笼关不住,空庭又见尔归来。”“阆苑蓬莱漫起予,且随鹿豕度居诸。丁宁莫更重干禄,免使山翁再上书。”


  离世前两年,邓石如请人画了一幅《完白山人放鹤图》,并自题诗道:“草漫衡门春复秋,年华如水等冬流。朝朝两件闲功课,鹤放晴空理钓舟。邱壑闲身古画图,青松留客足清娱。向平志愿何年遂,老矣须眉七尺躯。”


  嘉庆十年(1805)四月,“鹤在僧院与蛇斗,不胜死”。6个月后,邓石如随鹤而去,享年63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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