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刘平
左宗棠于1885年7月27日子时,在福州省城旅邸去世。时值中法战争取得优势、而李鸿章代表朝廷签订屈辱的《中法新约》情况下,本来身体已十分羸弱的左宗棠,得知后气绝而亡。一年后安葬于善化县八都杨梅河柏竹塘山,即现在的长沙市雨花区跳马镇白竹村。
民间有这样的传说,1861年左宗棠以咸丰皇帝授予的四品京堂候补的身份,率领新招募的5000名楚军,出省为曾国藩帮办军务,镇压洪秀全的太平军起义。左候补骑马经过此地时,马不知何故受惊跳起,左宗棠手中的马鞭被震落在地。他在镇定之后说:百年以后当顺天意,安葬于此。故此地现称为跳马。
此事无论真否,根据左宗棠当时的处境,由幕府走到台前统领军队,一是有不负朝廷的圣心。大器晚成而又走出樊燮案几乎断头险境的他,怀揣被圣上启用的感恩之心,迎来了人生柳暗花明的佳境。二是有决战到死的决心。走入杀机四伏的从军之路,左宗棠就抱定了不惜生死的决心,这在以后收复新疆伊犁的抬棺出征的事实中,得到了确定的验证。三是有功成名就的雄心。以当今诸葛亮自勉的左宗棠,有着躬耕陇亩的岁月,更有卧龙腾飞的梦想。他做好了一切准备,放下包袱,就此一搏。
随着事业日益走向成功,左宗棠官至总督、军机大臣,年岁偏大,身体大不如从前,他在考虑自己百年之后的归属。根据朝廷的制度,大臣去世后都须回到老家安葬。当夫人周诒端去世后,对地理志学造诣极深的他,就看中了老家大东山一带,认为“山势逶迤磅礴”,“枝脚纷起,大有佳处”,嘱咐儿子“将来营葬时,即为我作一生圹,以慰同穴之可也”,意思是准备与夫人合葬于此。最后夫人安葬在了大东山的玉池山,后又迁至板堂坳与已故的子女葬在一起。
左宗棠反复比较,还是看中了位于长沙湘江西岸的岳麓山。1877年,左宗棠正率领大军,收复新疆失地,身感年已老迈,准备战后回归田园的他,写给次子孝宽的信中,说明这是由老友、当时总理营务的宁乡人刘典,代为寻访而得的。左宗棠对岳麓山秀美赞不绝口,“岳麓脉自龙山分出,蜿蜒千余里,较南岳虽博厚不如,而盘折雄秀,实有独胜之处。张南轩与朱子于此山游览殆遍,非无因也”,所以,对于“价均不昂”的墓穴,“于此定穴,作生基,死便埋我,湘山湘水,乐哉斯丘”,对于战友的感谢,“他日魂魄有依,犹拜故人之赐也”。
岳麓山对左宗棠来说,有着特别的美好记忆。他青年时曾在岳麓山下的岳麓书院(湘水时务校经堂)读书,在那里他确立了自己的人生偶像诸葛亮,从此以“老亮”作为自己的名字;他拿到了举人的“文凭”,尽管一波三折,但结局令人开心;他的父亲和岳父同为岳麓书院同学,两人相好并相约结为亲家,因此,这里又是左宗棠美好姻缘开始的地方。
1879年,左宗棠在写给儿子孝宽、孝同的家书中说道:“岳麓人形山地已安生基,穴中白砂不得否?”从这段话可以看出,当时已委派人去岳麓山具体察看墓地位置,最后相中了人形山的一处风水宝地,并且已开挖幕穴,准备用白砂铺垫。左宗棠并不十分看重风水,他对墓地的要求有两条底线,一是不能有白蚁,二是不能受水浸泡。远在陕甘时告诫儿子为夫人周诒端治墓时,就特别予以指出。
对于岳麓山墓地的长远安排,也在他的规划之中:“我将来藏蜕之所如以岳麓为定,尚于近坣处置一小庄为飧堂,将来住石湖、板桥两房子孙”,他想生前没能和亲人团圆,死后能与子孙们在一起,此情可谓真挚。
古人墓地前都要购置墓田,以养活守墓之人。左宗棠私人出资在岳麓山附近买好了墓田,儿子们写信告诉了具体情况,请他定夺。左宗棠回信:“所买河西之田,闻是胡恕堂旧业,由尧农诸姓说合者,业次尚好。”左宗棠对此地表示了肯定。这块地原来是湖南巡抚胡恕堂的资产,这次由土地的几户所有人说合,顺利成交,左宗棠还是十分满意的。
1885年,左宗棠去世后为何又没能安葬于岳麓山呢?历史众说纷纭,笔者认为,不排除这样一种可能,那就是岳麓山作为南岳七十二峰的最北之峰,历来被视为最佳的灵地。不仅书香浓厚,而且寺庙密布。曾国藩早于左宗棠十余年去世,安葬在岳麓山南面的大王山。虽然大王山为曾国荃、郭嵩焘在否决曾纪泽所选墓地后,仓促间选就的墓地,但山水也极为灵秀,但与岳麓山相比,自然逊色。
左宗棠生前本来就与曾国藩存在不和的传闻,他不愿意死后因为安葬再惹出新的话题,于是就在湘江之东处选好墓地。同时,朝廷也一直认为,曾国藩的地位高于左宗棠,所以,赐予曾的谥号是文正,左宗棠的是文襄,安葬的位置自然要与名分匹配。这样,湘江作证,各居东西,一切交给历史评说。
其实,左宗棠本人对风水的实际态度,他曾在家书中说:“吾生平于风水学、选择两事不甚信,然不谓其无是理,只是人家气运所致。当其将盛,自能遇着好地好日;当其将衰,自遇着凶地凶辰。此中自关天事,非人所及。”可见,他对墓地的选择,抱着一种豁达的态度。
左宗棠葬于跳马的墓地,文革期间遭到严重损坏。改革开放后,根据时任国家副主席王震的指示,长沙市政府出资重新修复墓地,左宗棠重回故墓安葬。1996年,湖南省人民政府确定此墓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,得以妥善保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