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孙意谋
但凡到过哈尔滨的人,大多都会去中央大街逛逛。这条亚洲最大最长的百年老街,地面上铺满了花岗岩雕琢而成的方石,形状大小如俄式小面包,精精巧巧,密密实实,让中央大街变得整洁而华贵。大街两边高楼林立,清一色的欧式建筑风格各异。徘徊其中,仿佛置身于西方建筑博物馆。
如同叶脉一般,伴随着中央大街向外延伸的,还有许多小街巷,红专街就是其中之一。与中央大街的热闹繁华、人来人往相比,红专街就显得清静多了。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,红专街上还堆放着建筑材料,工人们正在对这里的地面和建筑进行修缮维护。我们向他们打听,这里是否还保存着哈尔滨县秘密交通站,他们一脸茫然。但是很快,他们把不远处的一位大姐叫了过来,要我们问问她。热情的东北大姐告诉我们,这里的建筑太多了,但是每栋建筑都加挂了文字介绍,可以逐一看看。我们按照她的办法一栋一栋地看过去,果然不久,我们就找到了当年的秘密交通站,这个何叔衡曾经到过的地方。
1928年6月,根据中共中央的决定,何叔衡离开上海,准备前往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。途经哈尔滨时,他住进了位于红专街的秘密交通站。当时,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后,革命形势陷入低潮,国民党反动派四处抓捕共产党员。在这里,何叔衡给女儿实山、实嗣写了一封信,向她们表达自己的离国情怀,也希望她们坚定理想信念,等待革命胜利的那一天。在信中,他附了一首诗:身上征衣杂酒痕,远游何处不销魂。此生合是忘家客,风雨登轮出国门。这是何叔衡改写陆游著名的《剑门道中遇微雨》一诗而成。原诗是这样的:衣上征尘杂酒痕,远游无处不消魂。此身合是诗人未?细雨骑驴入剑门。
南宋孝宗乾道八年(1172)冬天,47岁的陆游途经剑门关时,留下了这首脍炙人口的名诗。当时,陆游由南郑(今陕西汉中)前线调回成都(今属四川)。南郑是当时抗金前方的军事重镇,陆游在那时常常“寝饭鞍马间”。而成都则是南宋时首都临安(杭州)之外最繁华的城市。陆游此行是由前线到后方,由战地到大都市,是去危就安、去劳就逸。陆游生于金兵入侵的南宋初年,自幼志在恢复中原,然而报国无门,年近半百才得以奔赴陕西前线,过上一段“铁马秋风”的军旅生活,旋即又要去后方充任闲职,重做纸上谈兵的诗人了。这使作者很难甘心,“此身合是诗人未”正是他怀才不遇、报国无门、壮志难酬的自嘲、自叹。
而何叔衡将“此身合是诗人未”改为“此生合是忘家客”,则是以诗言志,表明他已经坚定了为事业、为国家甘愿牺牲自我、贡献一切的革命意志。
此时,何叔衡已经53岁。自从他参加革命以来,他的家庭、亲人,屡遭反动派的迫害和逮捕,但却从未动摇过革命意志。1927年,大革命失败以后,悬赏捉拿何叔衡父女的通缉令贴满宁乡各个路口,宣称“抓到何叔衡,赏大洋三千”。当时,何叔衡的两个女儿实山和实嗣隐蔽在宁乡唐市张氏族校,以教书为掩护秘密为党工作。1928年4月初的一天清晨,当地团防局悄悄包围了该校。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,何氏姐妹化装成农村妇女,在群众的掩护下才逃出虎口。
何叔衡的结发妻子袁少娥,也默默地奉献了自己的一切。袁少娥虽读书不多,但通情达理。在家侍奉父母,掌管家务,无条件支持丈夫、子女参加革命,虽担惊受怕,却毫无怨言。对于丈夫,袁少娥给予了全部理解,直到1957年,83岁高龄的袁少娥在弥留之际,对女儿们说:“我只有一个要求,我孤单了一辈子,死了还是要和你们父亲葬在一起……”
1935年2月26日,何叔衡在福建长汀壮烈牺牲。牺牲前他喊出了那句著名的“我要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!”如果说这是他的革命理想,那么探究他的心路历程,1928年,当他在哈尔滨念出“此生合是忘家客”的那一刻起,他就坚定了这样的信念,为了一个崭新的中国,何叔衡可以牺牲自己的小家,抛洒自己的热血。
如今的红专街,高楼林立,游人如织,早已不是百多年前的模样。当年的秘密交通站也已经变身为哈尔滨书画院。我们在这里邂逅一位老者,他热情地告诉我们,这里是新中国成立以后重新建立起来的,当年的秘密交通站应当非常简陋,也非常隐蔽,不会是如今这样的气派和规模。
站在这里,我想,何叔衡心中的未来中国的样子,也许就是今天这样的风貌,这样的雄姿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