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人爱将眸子比水，也爱将水比眸子。唐代的诗鬼李贺在《唐儿歌》里写道：“骨重神寒天庙器，一双瞳人剪秋水。”宋人王观在《卜算子·送鲍浩然之浙东》则称：“水是眼波横，山是眉峰聚。欲问行人去那边？眉眼盈盈处。”或以眼眸比水，或以水比眼眸，无论从外形还是神韵来看，皆是十分形象，令人读过后便再难忘怀。

而我尤爱“剪剪眸”一词。旧时读过一个句子：“幽幽的眸子被剪开，露出里面沉鱼落雁的世界。”仿佛，尘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被装在眸子里了，将它剪开来，就可以得到一整个世界。这样的眸子，有着强大的魔力，不知不觉间就把人吸引了去。后来，我们常用“剪水为眸，对影初心”来形容女孩子的美貌多情和多愁善感。明代周履靖《锦笺记》里写道：“不要说什么，你且看他双瞳剪水迎人滟，风情万种谈笑间。”清代黄景仁《感旧杂诗》里亦写道：“明灯锦幄珊珊骨，细马春山剪剪眸。”可见，一双“剪剪眸”着实迷倒了不少古人。

除了拟人化、比喻化的水，大自然的水也是迷人的，尤其现在正是春天。春天的水从花间，从草丛，从唐诗宋词里流过，一直流到我们的眼前和耳畔，流入我们的心里。当春天的第一缕风吹化河面上的薄冰，春水第一个从冬眠中醒来，成了春的“播报员”。流水琤琮，从山顶到山腰，从山腰到山脚，喊醒了还在酣睡中的一花一树、一鱼一蟹。

风吹过山冈挂在树梢，阳光跳过额头停在眉梢，树影斑斑驳驳，视线迷迷蒙蒙。鸟鸣啁啾，好似在与水石对唱。野水无情，却最是多情，所以古人才会说“野水无情亦耐看”。从第一朵花开到最后一朵花谢，它都是见证者。山里的水清莹透澈，仿佛不染人间的纤尘，在碎石细沙的淘洗下，像无数双晶莹的眸子，掩映着两边的修竹和花树，行走其间，清幽自生。相比于山里的水，河湖里的水少了几分清新，甚至略显暗浊。但相同的是，水里孕育着生命，也蕴藏着春天。

在春天，水是有颜色的，最密的是绿。“阳春二三月，草与水同色”，这一点，古人在诗句里就已经给我们留了提示。除了绿，春天的水还特别容易附着其他颜色，岸边有红花绿柳，空中有蓝天白云，倒映在水里，就有了水底的红与绿、蓝与白。“春日迟迟，卉木萋萋。仓庚喈喈，采蘩祁祁。”在乡间，沿着公路两旁闲走，每隔三五米，就能看到许许多多的柳树、桃树和香樟树。东边一排玉兰，西边一行桃花，南边和北边还有一畦畦的油菜田，或洁白如玉，或绯红如霞，或灿黄如金。在水里，也藏着这样一道美丽的风景。于是，风乍起，吹皱一池春水，也吹动了我们心里的涟漪。

古人云：“上善若水，水善利万物而不争。”当春已七分，踏春的人不用再费力找寻，因为无限风景都在水之湄。

文 | 潘玉毅